17.34《古乐府》歌百里奚①词曰:“百里奚,五羊皮。忆别时,烹伏雌,吹扊扅②;今日富贵忘我为!”“吹”当作炊煮之“炊”。案:蔡邕《月令章句》曰:“键,关牡也,所以止扉③,或谓之剡移。”然则当时贫困,并以门牡木作薪炊耳。 《声类》作扊,又或作扂④。
《古乐府》中有一首歌唱百里奚的词,其中说:“百里奚,五羊皮。忆别时,烹伏雌,吹扊扅;今日富贵忘我为!”“吹”应当为“炊煮”的“炊”字。据考证:蔡邕的《月令章句》中说:“键,就是门闩,是用来闩门的,也把它称为剡移。”如此看来,就是说当时很贫困,甚至把门闩一起当柴火烧了。 《声类》中把这个写作“扊”,也有写成“扂”的。 百里奚:春秋时秦国的贤相。 扊扅(yǎn yí):门闩。 扉:门板。 扂(diàn):门闩。
“吹扊扅”的“吹”乃是“炊”,唯有如此,这句话的意思才能够说得通。
17.35《通俗文》,世间题云“河南服虔字子慎造”。虔既是汉人,其叙乃引苏林、张揖;苏、张皆是魏人。且郑玄以前,全不解反语,《通俗》反音,甚会①近俗。阮孝绪又云“李虔所造”。河北此书,家藏一本,遂无作李虔者。《晋中经簿》及《七志》,并无其目,竟不得知谁制。然其文义允惬②,实是高才。殷仲堪《常用字训》,亦引服虔《俗说》,今复无此书,未知即是《通俗文》,为当有异?近代或更③有服虔乎?不能明也。
《通俗文》这本书,世间都标作“河南服虔字子慎造”。服虔既然是汉朝人,可他在叙文中却引用了苏林、张揖等人的话;苏林、张揖都是三国时魏人。况且在郑玄以前,人们根本不懂反切注音法,《通俗文》中的反切注音,十分符合近世的习俗。阮孝绪又说《通俗文》是“李虔所造”。这本书在黄河以北地区,家家藏有一本,竟没有一本写成李虔著的。 《晋中经簿》以及《七志》中,都没有关于这本书的条目,所以始终无法得知是谁写了这本书。然而,这本书的文义妥帖、得当,作者实在是一位才华出众的人。殷仲堪的《常用字训》,也引用过服虔所著的《俗说》,现今已经没有这本书了,不知道是不是就是《通俗文》,或者还是有所不同?又或者是近代另外还有叫服虔的人吧?真是弄不清楚。 会:符合。 允惬:妥当、适当。 更:另外。
服虔是汉朝人,而《通俗文》的叙文中却引用了三国时魏人的话,就此可以推断《通俗文》不是由汉朝的那位服虔所著。又有人说此书是由一位叫作李虔的人所著,可是,流行的版本中又没有这样标注的。最终,之推对于《通俗文》的作者并没有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,这正是科学的态度: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,一定不要强行臆测。
17.36或问:“《山海经》,夏禹及益所记,而有长沙、零陵、桂阳、诸暨,如此郡县不少,以为何也?”答曰:“史之阙文,为日久矣;加复秦人灭学①,董卓焚书②,典籍错乱,非止于此。譬犹《本草》神农所述,而有豫章、朱崖、赵国、常山、奉高、真定、临淄、冯翊等郡县名,出诸药物;《尔雅》周公所作,而云‘张仲孝友’;仲尼修《春秋》,而《经》③书孔丘卒;《世本》左丘明所书,而有燕王喜、汉高祖;《汲冢琐语》,乃载《秦望碑》④;《苍颉篇》李斯所造,而云‘汉兼天下,海内并厕,豨黥韩覆,畔讨灭残’;《列仙传》刘向所造,而《赞》云七十四人出佛经;《列女传》亦向所造,其子歆又作《颂》,终于赵悼后⑤,而传有更始韩夫人、明德马后及梁夫人嫕⑥。皆由后人所羼,非本文也。”
有人问我:“《山海经》这本书,是夏禹和伯益所记录的,其中却有长沙、零陵、桂阳、诸暨等地名,像这样的郡县在其中提到不少,您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?”我回答说:“史书的残缺不全,这种情况由来已久;再加上秦朝灭绝学术,董卓作乱焚书,导致经典书籍文辞错乱,远远不止于此。譬如《本草》这本书是神农所记述,而其中却有豫章、朱崖、赵国、常山、奉高、真定、临淄、冯翊等郡县名,出产各种药物;《尔雅》是周公所作,而其中却说‘西周人张仲孝敬父母,友爱兄弟’;孔子修定《春秋》,而《春秋左传》中却写到了孔子去世;《世本》是春秋时左丘明所著,而其中却有燕王喜和汉高祖刘邦;战国时成书的《汲冢琐语》,竟然还载有《秦望碑》;《苍颉篇》是秦人李斯所著,而其中竟然说‘汉朝兼并天下,四海之内归于统一,陈豨被黥,韩信覆灭,讨伐叛乱消灭残存’;《列仙传》是西汉人刘向所撰,而此书的《赞》中却说‘七十四人出自佛经’;《列女传》也是刘向所撰,他的儿子刘歆又为这本书写了《颂》的部分,书中的记载截止到战国时的赵悼后,而这本书的传本中却有汉朝更始帝的宠姬韩夫人、光武帝的马皇后以及东汉梁夫人嫕。以上所举全都是由后人掺入进去的,不是那些书的本文。” 秦人灭学:指秦始皇时焚书坑儒之事。 董卓焚书:指东汉末年董卓作乱,烧毁观阁,毁坏经典之事。 《经》:当指《春秋左传》。 《秦望碑》:秦始皇东游秦望山时所立的碑。 赵悼后:战国时期赵悼襄王赵偃之后。 明德马后:东汉光武帝刘秀的皇后。梁夫人嫕:汉和帝的姨妹梁嫕。
由于时间久远,加之焚书、动乱之劫,导致种种典籍残缺不全。于是,后人往往会依据经典原意添加内容,当然也有别有用心之人,妄加臆测,增添内容,于是导致许多看似不合理的情况出现。之推所举的例子全都是如此。我们在研读典籍时,应当注意到这种情况。
17.37或问曰:“《东宫旧事》何以呼鸱尾为祠尾?”答曰:“张敞者,吴人,不甚稽古①,随宜记注,逐乡俗讹谬,造作书字耳。吴人呼祠祀为鸱祀,故以祠代鸱字;呼绀为禁,故以糸傍作禁代绀字;呼盏为竹简反,故以木傍作展代盏字;呼镬字为霍字,故以金傍作霍代镬字;又金傍作患为镮字,木傍作鬼为魁字,火傍作庶为炙字,既下作毛为髻字;金花则金傍作华,窗扇则木傍作扇。诸如此类,专辄②不少。”